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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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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溫柔

夢醒了,窗外還是半夜,在路燈的照明下,依稀可以看見雪還在下,路易林撐著胳膊從床上爬下來,去寫一封遺囑。

夢裏有多美好,醒來就有多孤寂。

難怪就連她的臉他都看不清晰,原來是他太久沒有看到她的照片,都快要不記得她現在的樣子了。

其實路易林沒有什麽需要立遺囑的東西,許多該給她的東西之前他都已經處理妥當,一套她可以安身的房子、一輛代步的車和“滿月”的股份,但疫情來臨之後店可能涉及到虧損,他要預留出這一部分錢給她備著,還有愛德華……也都留給她。

外面月光還亮,照在遠處堆積著的雪垛上,折射出亮晶晶的光,路易林隨意瞥過去一眼,渾身酸痛無力卻又慶幸目前呼吸正常,額頭的溫度也開始往下降。

白天時史密斯醫生隔著門問過他的情況,推測只是輕癥,也許沒有那麽需要恐慌,糖皮質激素每天定時定量吸入,並不一定會誘發哮喘。

因為如此,所以他更要立這份遺囑了。

雖然最好是用不上,但是它也有它的作用。

路易林這封遺囑寫的很簡明:

(一)我自願將名下所有投資公司股份遺留給蘇哲堯(身份證號:***)……

(二)我自願將北京朝陽區兩套房產(產權證書號:***,地址:***,面積:***)(產權證書號:……)及過往的攝影作品遺留給趙明熙(身份證號:***)。

我遺留給趙明熙的財產,屬於她個人所有。

然後路易林又給蘇哲堯寫了一封信,托他轉交自己在墨爾本的一些親近的物品,給她留作念想。

他不會像莊裕一樣傻到希望對方忘了自己,他寧願她恨他這輩子沒有信守諾言。

恨總比忘了要好。

他怕被她忘記。

路易林看著窗外的月光,突然想起林宥嘉的那首《殘酷月光》,這首歌曾經在路易林的辦公室裏單曲循環過好長一段時間,那時候他還沒有走進那個鐵石心腸的女孩心裏,他一步一步朝她走過去,生怕一個不小心就引得她猜忌,他太知道自己在外人眼裏的紈絝形象,總擔心她不瞧不上自己。

路易林記得這首歌的歌詞含義頗深,許多都有深層次的隱意。

其中 “我一直都在流浪,可我不曾見過海洋” 這一句,意思是“流浪的人常常漂泊在外,心中都渴望能有一個家,在這裏把自己在外工作比作流浪,把大海比作家。”

路易林那些年在澳洲求學,也常常覺得自己是一個被遺棄在外的棄子,他這麽多年總是屈服於哮喘病帶來的恐懼,一刻也沒有見到過屬於他的“海洋”。

而那一句 “寂寞築成一道圍墻,也敵不過夜裏最溫柔的月光”,意思則是“喜歡寂寞的人其實往往也害怕寂寞,他們總是把自己關起來自己微笑,堅強地面對寂寞。可溫柔的月光殘酷的打破了我的堅強,也驅散了我心裏的孤寂。”

歌名叫“殘酷月光”,歌詞卻是“溫柔的月光”,其實寫詞的人可能想要表達的是,對於孤寂的靈魂來說,可望而不可及的溫柔就是最大的殘酷。

曾經誤以為這首歌想要表達的是月光的殘酷,細細品味之後才發現這首歌其實沒有那麽悲傷,反而很給人希望。

因為月光始終溫柔,殘酷的只是它的遙遠。

而她的溫柔,始終都在他手心裏握著。

殘酷的只是距離。

很久很久以前,路易林曾經對他和趙明熙的這一段感情沒有什麽信心。

一是因為他們之間懸殊的差距,不是擔心她夠不上他們路家的門第,他擔心的是她看不慣他們家這樣沒有一點煙火氣的生活,她從小沐浴在愛裏,和父母都是那樣親近,他擔心他給不了她想要的她所謂的那種安穩的生活。

二則還是對自己的這個病沒有任何把握,他不確定她能不能接受,也不確定他會不會是在拉她一起往火坑裏跳。

可他到底還是選擇了做一個自私的人,他要她的愛,他也接受假如有朝一日他還是會失去她。

“讓我愛你,然後把我拋棄,我只要出發,不要目的。”

這是他最初懷揣著的那顆破碎冰冷的心。

但即使那樣,他還是一路愛到了這裏。

——

天亮之後,有人來敲門,史密斯去開了門,領回來一個許久沒見的熟面孔,是穿著一身毛衣的愛德華。

蘇哲堯打來電話,沒有具體說他是怎麽在疫情封城的情況下把這只貓從國內運送到墨爾本、又送到他身邊來的,只說:“人我不能給你送過去,就算送的過去你肯定也不會願意讓她冒著被感染的風險過去,但貓我能送到你面前去,你不是說這小東西長得像她,你看著它總不舍得隨便撇下吧?”

路易林說話嘶啞無力,嘆氣:“不是我舍不舍得就行的,我也想好好活著然後回到她身邊去,可你說我能嗎?”

蘇哲堯沈默了許久,只說:“命是你自己的,我說了又不算。”

路易林自然是不知道國內現在蘇家和莊家面臨的處境,莊裕突然間撒手人寰,莊凱豐夫妻兩個人的世界一下子塌了天,莊凱豐連夜高血壓發作就進了醫院,風和集團一下子少了兩個主心骨,頓時亂成一片。

蘇冉一連大半個月都住在莊家,也不去管外面流言蜚語是怎麽在傳,齊悅更是沒日沒夜守在姨媽身邊,一天跟著至少都要勸兩三回,生怕一個不註意人就要想不開去做傻事。

好好的一個大戶之家就在頃刻間瓦解,實在悲愴。

莊家與蘇家世代交好,按照路東文和蘇穎樺、包括外公的意思呢,蘇家這個時候得出面去幫他們一把。

而且蘇家、莊家早年間就定下過姻親,如今莊裕人不在了,莊家只有一個疼愛的外甥女兒,大概率以後是要當成親女兒來給陪嫁的,既然蘇哲堯正當婚的年紀還沒有著落,又聽聞齊悅原本就心悅於他,兩個人把婚事一辦,蘇哲堯名正言順進風和集團去幫著管理公司,於他或者於莊家來說都是救急。

上月蘇哲堯投資的兩部大制作古裝劇,接連因為男主演的塌房導致整部剛拍完的片子不能播出,其中的虧損已經讓他愁眉不展,眼下如果能借莊家的一筆錢做過橋款,也可解燃眉之急。

路東文也直言自己的偏心:“我前幾年給易林存的那些錢,是因為他這個孩子生性散漫,在投資理財這一塊兒也不如你有悟性,他的病一直也都需要嬌養和花錢,所以總是想著提前給他找好退路。阿堯,你能力強,但影視傳媒這種新興的行業我私心裏並不太看好,但你如果結婚的話,我提前也在你母親那裏為你存了一筆錢,只不過相比較而言要少許多,還望你心裏別有怨氣。”

蘇哲堯沒有說什麽,只在心裏掂量了許久和齊悅這一樁婚事,到底該不該應下。

倘若現在還是五年前,甚至三年前,他蘇哲堯都還是把事業和抱負放在第一位的,用一樁婚姻就能換取來的利益於他而言是最天上掉餡餅的福氣,根本不假思索就應下了,可如今不同了,他得考慮阿願。

可莊家又的確需要一個人來主持大局,倘若只是普通朋友關系,換做誰去風和集團都難開展工作,只怕是要就此一蹶不振下去,不僅辜負了莊裕這一趟美國之行,還可能要眼睜睜看著這個大企就此倒下,蘇哲堯於道於義都不好袖手旁觀。

事到如今,就連雲霄和路琪飛都不知道蘇哲堯還有什麽好糾結的,都說:“找一個能幫你的岳家不就是你一直以來的夢想嗎?從前你瞧不上齊悅,是因為她只是莊家的一個外甥女,現在形勢不一樣了,莊家沒了繼承人,以後風和起碼有半壁江山是要給齊悅的,她現如今突然空降去集團處事也沒有經驗,你剛好趁這個機會把風和收入囊中,也可以磨一磨你大哥這幾年的銳氣。”

蘇哲堯冷眼看過去,痛惜道:“莊裕這樣走了,你們竟然還能說得出來這種話,當真覺得這對我來說還是一件大好事兒是不是?”

莊裕從前在滬城的名聲一向很好,主要是因為他這個人擅長偽裝,甭管在外面玩的多花多不著調,在家裏長輩面前總是最會賣乖的,這一點路易林從來都學不會,又或者是他根本就不想學。

蘇哲堯和莊裕熟識是因為兩家老人關系好,從前莊裕爺爺還在世的時候就常有走動,算是看著莊裕長大的。

而路易林和莊裕關系好,則是因為性格確實相投,路易林喜歡熱鬧,莊裕又是個話多愛玩兒的主,打小就比雲霄和蘇哲堯要更親近一些,所以才有莊裕準備結婚路易林說自己是他最好的兄弟這一回事。

只是就算沒有一樣的情分,如此迅速地就從莊裕過世的悲痛中走出來,把目光都聚焦在風和集團這盤子肉上,是不是有點過於冷血了?

蘇哲堯把這回事說給路易林聽的時候,路易林正抱著奄奄一息的愛德華,不知道它究竟是因為來到新環境而水土不服,還是也感染了這要命的新冠病毒。

愛德華離開的那天路易林的燒已經完全退下來,他靠在窗戶邊給它換上一件幹凈的小衣服,等待它失去身上最後一絲溫度。

路易林絕望地閉上眼睛,眼角落下的淚比那天Mount Buller上空落下的雪還要透支溫度。

他終於開始恐懼一個成語叫“客死他鄉”,為的也許不是他自己,但愛德華也是他們一起養大的一條鮮活的生命,它來墨爾本為的是陪伴他,可現在卻要代替他永遠地留在這兒。

佛說貓這種動物與主人之間是有因果關系的,佛法中講究很多緣分,路易林和愛德華之間的緣分來自哪兒不得而知,但他知道,它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那只貓。

曾經趙明熙誤會他要和淩初訂婚,在靜安寺外提出分手,他恍惚多日,夜晚時總不自覺就去到她樓下守著守著月光也不敢見她,那時也是愛德華從屋裏溜出來給他們制造了見面的機會,讓他失而覆得了他的至寶。

也許,這就是繈褓時老僧所說的他與佛有緣,只要他一生慈悲,便可保他平安順遂。

他做到了,所以上天佑他。

對不起,上一章的美好只是路易林的一場夢,所以滬城的季節明明該是夏天他在夢裏看到的是和墨爾本一樣的冬天,所以他從機場去店裏只有一個包沒有行李箱,但明天的重逢就不是夢了,真正的相逢是會對應文案的,這一章也有眼見不一定為實的地方,下一章會作解釋哈,明天正文完結我們不見不散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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